Skip to content ↓

Vic 中國校區 畢業年度2026

30 April 2025

UWCCSC Term1 reflection-啟登啦

從更高處啟登

自收到第一封來自中國常熟UWC的第一封郵件起,我好像不怎麼為出國念書這件事感到緊張,或許是本該佔據腦袋的期待和顧慮已被臺灣山林完全覆蓋。機艙的安全帶指示燈熄滅,儘管我不怎麼喜歡雪山 — — 「啊,高過聖母峰了。」這句話還是浮出了心頭。看著背包繡著的TAIWAN字樣和上面的百步蛇紋,我愈發緊張起來。出門前才發現的orientation week(新生訓練週)行程表截圖是我此刻的離線地圖,沒計劃過的那種,裏頭根本看不懂的活動還有測驗讓我徹徹底底慌了。與一路的緊張相伴後,到了校門,一大群來自不同地方的人揮舞著五顏六色的旗幟,然後…

「Which house?」

「Me..raki(?」

「MERAAKIIIIII!!!」

再下一幀,我和我的行李就被護送到宿舍門口。我的房間在六樓,門後是窗外的陽光映著幾個陌生行李箱的影子,湊近點看還有湖面的波光反射,也是在這個瞬間我對這所學校的期待來了,遲來了。

第一天到宿舍的時候。

我是誰,我在哪

剛開始的兩三周,在這個宣稱多樣、包容的社群裡,每個新生都充滿交友的動力,或者說這段時間找人開啟話題沒有隔閡,畢竟還沒有小圈圈形成。這段時間認識了一些有趣的人,跑了趴踢,參加很多jam sessions,在UWC day舉辦了工作坊,和朋友們打撞球、看電影、打水漂,還遇到了創校以來最強的颱風。颱風幫學校帶來暫時的瀑布、溪流(很好玩),但三棟學生宿舍也都大漏水,還正逢中秋假日期間,很多人都不在校,包括我三個中國室友都回家了。接到漏水通知後馬上衝回房間,看見一個陌生人提著水桶走出我的房門,上前詢問才知道這位來自黎巴嫩的同學跑了整棟宿舍樓幫大家清理漏水,我也馬上加入這行列,捐獻出我三條毛巾當抹布,與另一位來自奈及利亞同學處理了很多泡水的電線和濕透的走廊,累壞了。

剛開始一個月內認識了好多新朋友、也沈浸在新奇的課堂裡,儘管英文並不是特別流利,但這裡的一切讓我沒那麼懼怕開口,生活似乎都在變好。

但也在覺得事情都在變好的時候,第一份生物實驗作業的2分和一句老師的評語還是重創了我(滿分是7分),其他科也一樣,來自體制內私立高中的我,在以前的班上屬於比較能言善道的學生,但在UWC這菁英聚集的環境我的每一個課堂報告卻顯得單薄無力。加上常常因為在課堂或會議上不輕易將還未完整的意見分享或是習慣將機會「讓」給別人而責怪自己的無用。這份一點一點累積起的自卑感讓我瘋狂尋找更多更多課外的項目加入,可是越來越忙的生活並沒有讓自己得到解放,反而有點分身乏術,顧不到每個項目導致自己的無力感行成惡性循環。

更讓我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是我在「怕事」,我們宿舍新接受的house challenge 蒐集不同語言的使用者翻譯同一句話,聽到的當下我就在群組裡自告奮勇地喊出「I can do taiwanese!!」。影片出來時,中華民國國旗就這樣與我同框地被丟在微信群組裡,下面還有一群中國同學樂乎乎地討論著。不知道是前陣子有臺灣同學發文被中國同學威脅檢舉,全校大合照的臺灣地圖被p掉,還是UWC day的影片裡臺灣人的畫面被學校整段剪掉,這些都好像在暗示著這樣很危險,尤其要公開在媒體上時,畢竟學校對臺灣的一切都極其敏感,連地圖都要修掉。於是我主動要求能否幫我把國旗從影片去掉,負責剪輯的是一個來自波蘭的同學,她以爲冒犯到我了便不停道歉,我向她解釋過後她也表示理解,但那一刻我內心深處其實是掙扎跟懷疑的,雖然來中國常熟UWC之前就早已認知到可能會發生類似的事,但即使刺耳或想反駁,我也能做到聆聽與我不一樣甚至對立的聲音,也算是「怕事」在UWC帶給我的一項收穫。

左上:我們以sustainability council名義辦的工作坊 、中上&左下:UWC day 與朋友合照、右:乖乖傳教成功嘿嘿、中下:和朋友在grass circle 赤腳玩排球、下:生物兩分作業的評語。

UWC day 和臺灣人合照。

蚊蟲與狗屎救贖

在UWC的生活也會有很多很多覺得被一句話或一個場景救贖的瞬間。

像是某一個週五吃午餐時,朋友們揪我隔天騎車去上海,但完全沒有計畫,只知道我們凌晨會從學校出發,然後會帶著一塊布和幾條繩子,當作我們那晚的家。隔天的下午,我們真的在上海某條熱鬧小巷裡的公廁解放。公廁旁,一位阿姨扲著一袋袋水果和蔬菜,盯著四個肩負大背包、頭頂安全帽的少年,操著華東口音,反覆說了幾遍:「兩個中國人?」 。四人裡唯一聽得懂中文的我也聽了四五次才理解,但我沒辦法思考,太累了,臉上只浮現臺灣人招牌的尷尬卻又不失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便離開了。上完廁所後四人踩著車在上海市區尋找著營地,其中一個來自烏茲別克斯坦的朋友問了我那位阿姨剛剛說了什麼,我告訴了他,但聽了我的回覆後,便低下聲「You should have kept your identity, bro」 。

在負一度的夜裡選擇一個隨機路邊搭營,又冷又累的直接睡死到隔天才發現我們扎營在一大堆狗屎上方,我們一邊崩潰一邊清理著那塊布但還是覺得荒謬地大笑了起來,回程的整路都在開有關屎的玩笑。

或是和一群臺灣朋友在晚餐後找一間空的音樂教室接上筆電開始大唱臺灣ktv 、下課衝向攀岩牆抱石、night check 後在蘇州冬天的操場上與朋友裸腳間歇跑、與housemate 的徹夜長談、24小時電影創作挑戰、又或是自己跑到湖邊做作業,天暗了就找棵樹掛上露營燈繼續做。有時候也會和來自鄭州的朋友一起去湖邊,我搭天幕,他拿吉他和口琴,我們都會多備幾把椅子,招攬路過的同學加入,一樣天黑了就掛燈、煮烏龍奶茶,但人群總是會吸引億大堆湖邊灌叢裡的蚊子過來。天幕下的一群人,有人編曲,有人寫文章,有人看書,也有人準備鄰近的考試。那把木吉他總會彈著李志的廣場,也常會讓我想起在食堂被他大罵的那句「你就應該為自己覺得正確的事發聲,怎麼會輪到我來教你?」。

左上:朋友披著巴勒斯坦的國旗(結論是蘇州麵館的老闆們都分不清楚巴勒斯坦跟巴基斯坦)、右上:朋友們在上海路邊遇到老鄉停下車來聊了一陣子、左下:UWCCSC反光背心+用僅會的三個中文單詞想搭便車的朋友(他沒搭到)、右下:我在湖邊趕作業。

左上:黃金週假日跟著朋友回四川,煮台式三杯雞和四川抄手吃(九層塔超難買)、右上:自己跑到湖邊寫作業、下:和同學同一天生日 慶祝一下。

離世界更近

在FP(foundation programme) year裡,有一門獨有的必修課peace and sustainability(和平與永續發展),第一堂課來自紐西蘭的老師用毛利語自我介紹,嚮往原民自然智慧的我一下課就跑去找老師聊天,也剛好有談到兩地的一些政策和生態「We are colonizers, but I wish I wasn’t 」,這是他的話,但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樣。不過流的血不妨礙我們熱衷生態、學習傳統的自然智慧!

當然課餘時間也會與來自世界不同角落的朋友們分享各自在自己家鄉拍攝的街景、方言、分享喜歡的歌還有電影,當然也有很多故事。其中,台灣腔和黎巴嫩的阿拉伯語一樣都會被其他說著同樣語言的人們覺得「嗲」,飽受模仿的我們就找到了知音一樣。還記得有一天由亞美尼亞同學們主持的GIF(global issue forum)提及被人們忽視或被政府刻意蒙蔽的議題後,我在grass circle遇到他,天是灰的,學校隔壁的言里村又和以往一樣在白天放煙火,但震撼的是他在煙火聲之間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每次他聽見這個煙火聲都會跑到窗戶檢查是不是有飛彈,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好像沒那麼事不關己。類似的還有來自巴勒斯坦的同學在喝水喝到一半時,突然很感傷地說我之前和家人都喝坦克車裡的水,又恢復笑容,當時我說不出半句話,而且一輩子都忘不掉這畫面。

來UWC後,發現人們的生活非常不一樣,但有很多驚人的相似之處,也有他人無法承受和輕易揭開的傷疤,這幾個例子只是讓我最印象深刻的事,其他很多數也數不清。

左上:和朋友下山回學校招車中、右上:FP project week 來自比利時和新加坡的朋友爬到堡壘上吃午餐、左下:中文課、右下:和advisory group 一起煮茶葉蛋參加慈善市集。

現實在這裡壓迫理想,但有些人讓理想翻過出現實的高牆之外

與前輩們在reflection中反覆提及的一樣,UWC並不是烏托邦,存在很多待解決的問題。而這些待解決的問題小到生活習慣的差異、學校制度,大到各種全球議題都可以靠學生解決。

舉個身邊的例子吧,我advisory group 裡一位來自越南的同學曾和我在社團博覽會前後和我說過他想加入bird conservation 社團,但這個社團只用中文溝通。然而我必須說,在這所學校裡,只會抱怨體制或現況而不邁出自己那一步或甚至阻饒別人前進的學生會過的很辛苦,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這所學校裡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

希望我能邁出自己的那一步,這學期太多怯步,只空有理想,太多項目都胎死腹中。那位來自鄭州的朋友甚至還評論過我房間是一個想法打火石,能聚集很多人、擦出很多想法,但沒有火絨能延續柴火。後來我仔細思考了一番,在校的四個月裡,唯一能稱的上「改變」的可能只有在sustainability council 和其他core team成員向學校提出處理食堂廚餘的堆肥方案 ,還有更多更多問題有機會被解決!期許自己未來可以做到為自己覺得正確的事做出行動與發聲。

相較於這些屬於外在的「改變」,來到UWC更多的是內在層面的改變,而這些改變是養分。布農族歌手Tulbus Mangququ曾說過:「很多大家都講分工合作,但Bunun不是,是先動。動,然後自然而然,理解你的位置在哪裡。」我在UWC得到的養分會化成這種動力,透過屬於臺灣的模式,找到自己、回歸社會、最後滋養大地。

朋友做的一堵牆,可以自由發表意見。

- 01.05.2025 皓